2004/07/18

關於閱讀

我從「"意義"─詮釋學的啟迪」一書(周華山著,台灣商務印書館),得到一些閱讀的啟示,以下的論點很多是跟著書中一些觀點,並加上我的一些想法。傳統上,文化美藝理論完全忽略觀眾與讀者,若不是注重作者的生平與時代背景,就是關懷作品的內在特質,而大部分的探討侷限在作品的背景、作者的生平、作品生產關係或是作品的內在論述,完全壓抑與刻意遺忘作品閱讀的接收過程,抹煞讀者的角色。或者這可以稱為作者論,但同樣的隨著時代,讀者論也大行其道,反過來強調未經閱讀的作品,沒有自身的客觀意義。沒有經過閱讀的攝影只是一堆底片與相紙,當經過閱讀,作品的意義才會產生。另一種觀點就是作品論,認為作品內在的格式有其一定的規律,作品的意義雖不是客觀存在,但任何作品皆有其自身的世界,叫我們不可任意扭曲。

不管是作者論、讀者論、作品論,看似從不同面向探討作品與其生產的意義,表面上爭鋒相對,互不相讓,然則骨子裡是一樣的東西,就是錯誤的把閱讀當成一種直線、單向的意義賦予過程。

作者論相信作品的價值是客觀的,讀者的閱讀不能影響作品的本質,這是一個謬誤的本質主義與客觀主義。相信作品的意義與主旨掌握在作者手上。

讀者論則強調讀者不是被動的、消極的接受作品的意義,因為所謂的作者生產出來的作品,不過是作者某一次的閱讀後的絕對化版本,即使作者本人也無法窮盡作品的意義。沒有兩次的閱讀是相同的,每一次閱讀都是獨特的活動。當作品被閱讀的同時,作品的意義就不能偏執於作者的理解。如果讀者(別忘記作者其實也是一位讀者)才是作品意義的生產者,那麼整個閱讀與批判研究,就不能侷限在作品的本文與作者的分析。這動搖了整個藝術批評的理論基礎,當閱讀變的任意,變的各取所需,變的怎麼讀都可以,那閱讀過程中的客觀基礎與標準均會取消。這樣的方式可以把我們從作者的觀點釋放出來,因此我們可以百無禁忌,多元活潑的進行閱讀。沒有客觀的標準,作品都有無限的被閱讀的可能,您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雖然擺著尊重個別讀者閱讀的權利,強調不應該以道德主義強加於人,這樣反而陷入相對主義的框框,忽略作品的相對自主性與作品內在的機理。

所以作品論強調,作品總有其相對自主性,雖然意義不是客觀存在,但是我們談論攝影,若不說其鏡頭的運用,構圖的方式,內容的結構與符號;談論油畫、電影或是文章,不去看作品的本身,而是任意的將作品任意扭曲,我們當然可以按照作品的自主性來加以反駁。可是我們知道,自主性與客觀性並非絕對之關係,它們不是獨立的,也不是先於閱讀存在,這些所謂的客觀與自主,其實是某次閱讀後的產物,讀者當然不可任意扭曲作品的意義,但這些意義是相對於作品生產的時空背景與當時的意識型態還有世界觀等,並不是恆常不變。不同的閱讀角度也就產生不同的價值意義,作品的生命也因為無窮的被閱讀的可能,每次閱讀,作品的客觀性與主體性就有可能重新被整理,也因為這種不確定性,才構成作品的相對自主性。

其實我看這三種論調,都有其不足與侷限的地方,我們也不該將焦點鎖定於作品的意義是誰生產的,不該將作品的意義歸於作者、讀者、作品的任何一方,單向的思考與閱讀都會去限制別人的想像與思考。閱讀其實是一個互動循環的過程,根本就不是直線,經由來回循環的閱讀過程,造成不同世界的彼此衝擊,去探究閱讀的全新景觀,由閱讀者身處的文化環境,與作品及其生產的歷史文化與時代,產生交流與循環閱讀。

閱讀不是完全客觀,也不是純粹主觀,閱讀是一個過程,是作者、讀者、作品與整個文化世界的詮釋循環。自某個面向上必須先質疑主題的第一性,而不是建基於主客體的二元對立。閱讀過程中,先敞開自己,讓自己並非中心化,自我中心者永遠不能真正認識自己,將自己消化,才可能融於作品中。在"意義"一書中,有一段文字深有所感:自我中心的閱讀理解只是在逃避自己,真正的閱讀理解是在發現自己。我們需要先放下既有無懈可擊的識見理論,才會明白,真正的突破絕非自我的刻意經營,準確計算的結果。自我突破之所以可能,就因為它不是處心積慮、精密安排下的產品。躲藏於刀槍不入的宏偉城堡裏,一切精確計算,自然婉拒被衝擊汗突破的可能性。還有一段文字:"謙卑"叫閱讀揭示與挑戰自己的無知與侷限。

我認為閱讀是一種自我反省的過程,同樣不是逃避,而是一種檢視、面對與修正。對我而言,閱讀最終的目的是在問我自己存在的價值。最後再以周文的一段文字結尾,與大家共勉之:一切閱讀,倘若不能幫助我們重新整理既有世界,倘若不足以對應週遭問題,那閱讀仍屬於割裂與分離。一切閱讀,倘若不是指向"發現"自己的向度,難免會淪為象牙塔內自慰工具,在宏偉唬人的理論裡逃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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